李天佑辍学回家，白天跟父母姐姐打柴烧炭耕田，晚上全家加班加点编草席。他上学时家里编的草席是母亲去卖，辍学后，母亲可怜他才八九岁上山打柴太辛苦，于是就叫他白天赶圩卖草席。

草席有好坏长短宽窄之分，价钱也有三六九等之分，在家时母亲交待李天佑各类草席的大概价格，当然也有伸缩，那就随行入市了。一天赶会仙圩，这天很热闹，附近马面、四塘还有永福县的罗锦都有人来赶圩。由于李天佑的草席用料精致，织工讲究，价格也适中，因此他的 3 床草席到中午时分就全部脱手了。

他买了一碗米豆腐充饥，数了数口袋里的铜元大大小小一共有 125 枚。当时临桂市面上流通的铜元主要是湖南省产的，大枚的当 20 文，小的当 10 文。李天佑卖的 3 床草席每床价格 500 文，共计 1500 文。现在他数得 20 文的有 75 枚，10 文的有 50 枚，显然是多收了人家 500 文了。但是 3 个买草席的人是哪一个多给呢？他一点都不知道了。

《临桂县志》记载，1925 年“斗米 5000 文。”李天佑从 1922 年秋开始赶圩卖草席，估计斗米价也是在 3000 至 5000 文之间波动。500 文好时可以卖 2 升米，2 升米可以够李天佑一家食粥 1 天呀！李天佑多收了人家的钱他觉得做了件对不起人的事。怎么办呢，把钱退给人家，到哪里退？对，就在这里等。

等到太阳落山了，从会仙圩回高陂寨有几十里路，同寨来赶圩的人问李天佑卖完货了还在这里等什么？他把原委说了，人家讲，你是傻仔，不是偷不是抢还等什么等？天佑说对不起人家呢。大人说，他不来你守到天黑？寨上来的人拉起他一同往回赶。李天佑一路上不说一句话，心里闷闷不乐，好像做错了一件什么大事。

回到家跟父母说，父母也讲一个人要讲良心，不是自己的不能要，第二圩你还是去赶会仙圩，如果遇到那个人，只要讲得对就把钱还给人家。

第二圩李天佑又背了几床草席到会仙圩卖，圩场上同样是人山人海，大约是午后 3 点仍不见头圩那个多给钱的人来要钱。后来他圩圩都来，等到年底，那多收的500 文钱仍退不去，李天佑一直耿耿于怀，心想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人呢？ 赶圩卖草席使李天佑见的人遇的事多了，也增加了不少社会知识，这是在私熟里没法学到的。当然也使他添了许多疑问，为什么有的人那么有钱，有的人穷得没饭吃？为什么有的人恶，有的人善？这可不是 1 加 2 那么简单，难怪问大人，大人都答不上来。

走小路从小江去塘头圩不是很远，这圩是腊月圩，人们都想挣两个钱来过年。赶圩前母亲反复交待说，不管价钱贵贱都得把草席卖去，才能给姐姐添件衣服。是呀， 二姐今年长得快，衣服又破又烂又短了，李天佑记住母亲的话，早早上路去赶塘头圩。

卖了草席，他起程返家走到圩口，突然被一个衣衫褴褛，面黄肌瘦的男孩子拉住说，这位哥哥帮帮我，买我的鸟笼去吧。李天佑停下来，看看鸟笼，鸟笼编织得蛮好看，笼里还有一对山雀。李天佑想别讲买这东西，就是送给我也不要，穷人哪有时间来养鸟？于是他对那小孩讲，我不要的，你好好去卖吧。只见那个小孩十分失望地松开了手，好像眼里还噙着泪花。李天佑走出十多步，转脸看那个小孩，见他用双手擦着眼睛，怜悯之心促使李天佑打转回来。蹲下身亲切地问，“小兄弟别哭，你有什么难处呀？”那小孩竟嚎啕大哭起来。李天佑一边劝一边坐在小孩的对面很关心地重复着刚才的问话。

卖鸟笼的小孩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给李天佑听，他说他姓曾，9 岁，父亲病死，母亲 远嫁，还有一个 70 多岁双目失明的爷爷。爷爷这几天又病了，两人已经几天没粮了，家里又没有什么可卖，爷爷前几天编了一个鸟笼，我在山上装套捉住了两只小鸟，现在散圩了，我哪里求人买呢？爷爷不能死呀。李天佑完全被这个小孩子打动了，那个瞎眼的爷爷 就像在眼前伸出一双又黑又瘦的手在等吃呀。他脑子里完全被小孩的遭遇灌满了，把自己家里的处境忘了，把母亲的嘱咐丢到九霄云外。他拍了拍那小孩说，不要难过，我买下这笼子。他怕纸票不值钱，就把口袋里的铜元一起倒出来，说你赶快去买点吃的回去，你爷爷不是病，是饿的。

那姓曾的小孩千谢万谢地走了，李天佑提着鸟笼觉得一身轻松，加快脚步回六塘高陂寨。快到家门口时，李天佑脚步沉重了，怎么向父母交待这个鸟笼呢？姐姐、弟弟很欢喜地远远迎接李天佑回来，大家看见他提着一个鸟笼都觉得奇怪，他如实地把买笼济孤的事说了出来。父母听后没有责备他，叫他明天把笼子和鸟拿到桂林城卖，那里也许会有人要的。

作者注：李天佑（1914—1970年），临桂区六塘镇高陂寨人，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上将，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。